79届 李 建 林
1978年的一个冬夜,明月清冷地挂在天空。月光透过斑驳的树叶,映照着树下一对母子。树下,儿子就着钢精锅,大口大口地吃着;母亲坐在旁边,幸福而默默地看着。
这个儿子便是我,临川一中79届高二(3)班的学生。
那时家里很穷。父亲是个农民,长年卧病在床。母亲是罗湖的小学教员,靠微薄的工资拉扯着五个子女。生产队分的口粮根本不够吃,常常是吃青菜泡饭。即便如此,还得东一斗西一筒,借米下锅。自从我考入临川一中读高二后,原本拮据的家里变得更加窘迫。父母牙齿都省出了血,一天两顿菜泡饭,半年难见猪油味。但母亲还是经常弄点荤菜,比如腌菜烧肉,用掉了瓷的把缸盛着,从家里走过十几里路,再坐班车到上顿渡,送到学校,说是给我进补。母亲本是教书的,但由于家里负担重,教书之外爬柴种菜,什么活都干。风吹日晒,暑侵寒冻,母亲原本捏粉笔的手变得粗燥干裂。每每从这双手中接过把缸,我的心情便十分沉重。当着母亲的面,我满天欢喜状;母亲一走,我便潸然泪下。
高二上学期,临川一中举行了一次全校语文竞赛,我获得第四名。农村孩子的缺点就是自信心不足,自卑感较重。语文老师何瑛通知我集训,准备参加全县的语文竞赛时,我竟以为老师叫错了人。对县里的竞赛,我几乎没有任何压力和想法。学校也没有要我拿奖的意思。李抚生老师说奖品很重,可能是难得的《现代汉语词典》,自己听后间或也会泛起一丝希冀。
集训快结束时,母亲知道了,颠颠簸簸赶到学校。参赛的前两天,母亲找到食品公司的一个老乡(这个老乡后来成了我的岳父),特批了一斤猪肉的指标。那个时候,猪肉凭票供应,而且有票也不一定能买得到肉。第二天凌晨4点还不到,母亲便赶到食品公司排队买肉。
当时我寄住在一个老师家里。晚上8点钟,母亲借老师的锅和灶,汤汤水水地煮了一锅。下了晚自习,母亲怕影响老师休息,便带我到“十七教学楼”旁的一棵大树下。很长时间未闻肉味了,当揭开钢精锅盖,一阵浓浓的肉香扑鼻而来时,自己顿觉进入仙境。倚着大树,就着月光,一斤肉,瘦的肥的,连肉带汤,转眼间被我吃个精光。吃过了,我才猛然醒悟:尝都未请母亲尝一尝!我怔怔地望着母亲,母亲欣慰地说:“好孩子,明天好好考!”
第二天,我参加了临川县中学生语文竞赛。竞赛分甲、乙两组。甲组为县城中学(实际上就是临川一中和二中),乙组为农村中学。很显然,甲组试题更难,要求更高,对手更强。然而,答卷时,我感觉奇好,状态极佳,特别是写作命题作文《晚归》时,我思如泉涌,笔如生花。我虚构了一个故事:夜晚,风清月明。儿子是个驾驶员,因勇于救人而耽误返程;母亲把饭菜热了又热,焦虑不安地等待晚归的亲人。故事不复杂,情节也不曲折,但我却柔情满怀,激情澎湃行文走笔,一气呵成。文毕,自己竟感动不已!
我拿到甲组一等奖,而且是一等奖的第一名。辅导老师何瑛、李抚生拍着我的头,连连说:“不错,不错!” ……
20多年了,经历过许许多多大大小小的考试,可我始终找不到那种感觉、那种状态。就连决定人生命运的高考、攸关学历层次的研究生考试,我都没有留下特别深刻的记忆。我分不清,这种感觉,是清风、是明月,还是母爱、是亲情……
后来,儿子也考入了临川一中。起初,儿子不相信这件事;慢慢地,儿子长大了,懂事了,也理解了,相信了。
可我,却永远也忘不掉,大树下,那一泓皎洁的明月……
(作者原系79届高二(3)班、高二(8)班学生,现为中共抚州市委宣传部副部长、市委讲师团团长)